老物件作者乐悠悠中州风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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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物件

作者:乐悠悠

不久前,我回了趟老家。

没少费时,才打开那锈迹斑斑的永固牌门锁。随着吱咛吱咛的响声,推开了两扇老旧的木门。老屋内,霉醭子味扑面而来。那沾满灰尘的蜘蛛网,从二坡檩上直垂地面。我拿起笤梳(扫帚),耐心地打扫清除。

这老屋是养育我的地方。屋里的每一件物品,我都再熟悉不过。

顿时,那些久违的老物件,在我眼前一一展现。

正间靠后墙的条几上,仍摆放着煤油灯、算盘、砚凹(砚台)和竹壳茶瓶;地面上放的小方桌,还有四把老式木椅子、凳子和小板凳,那是我们全家人吃饭的用具;堂屋正中间,用捻子泥(黄泥巴与碎麦草充分混合)糊成的火盆,显得古朴而笨拙,仍完好无缺放在地上,冬季一家人常常围在一起烤火取暖;门旮旯里,挂着一杆带有秤钩子的十六两老称(同秤),秤锤(秤砣)是一尊小铁猴儿,这杆秤是母亲从外婆家拿回的,足有一百多年历史;界墙上方的二梁上,悬挂着搂柴火用的大搂筢、筢拍儿、小搂筢和抓勾,仍保留原样;墙角起靠着墙的铁锨、耙子(粪耙子)、撅锛(锄头)、铲子、镰刀、扁担、勾担,还有一个柿木棒槌和枣木搓衣板等依次摆放。

走进母亲住过的上房(堂屋左边的房),那带牙子的黑漆老木床、紫红色抽屉桌、黑板箱、红柜子(两开门老柜),这是民国时期,母亲结婚时,娘家陪送的嫁妆;木床上仍铺着桃秆(高粱秆)箔、麦茬稿苫(稿荐)、苇子席;紧靠窗台下,用土坯盘成一个长方体的麦闸子(盛粮食的容器),上边仍贴着红纸黑字“年年有余”;闸子里放两个大篓子,一个是祖母用茅草穿的,一个是我亲手用白蜡条编的,还有两盘用高粱蔑编的茓子。

墙角起,那个圆柱形黄釉陶瓷罐,全家人吃的咸鸡蛋都有它腌制而成;罐口上放的是母亲做针线活用的“活簸箩”(亦称活笸箩),簸箕柳编就,圆形深红,早已褪色老旧,但仍古朴典雅;活簸箩里放着线板儿、锥子、顶针、针锥、陀螺、针拔儿、鞋拔子等针头线脑;旁边那个长方形的是线叠,外包黑兰布,里边是牛皮纸糊成,我知道线叠里夹的是全家的鞋样,还有五十年代的选民证、入社(早年入股供销社)凭证,以及没用完的布票、粮票等。

从二檩上垂挂下来的那个椭圆形“怪物”,叫气死猫篓,是我亲手用柳条编制的“作品”。过年时,母亲常将过油菜、白蒸馍等好吃的食物藏在里面,通风透气,不死气(不霉气、不出醭),老鼠和猫娃儿爬不进去。

走进耳屋(耳房,四间头最左边的独房),里边放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。最醒目的是织布机、纺花车、架子车,虽然肢体不全、破烂不堪,但框架结构仍清晰可见;那是粪苫子、簸箩、簸箕、桑杈、荆杈、木锨等;还有两个大筐子,一个是竹编的,一个是用簸箕柳条编的。

我走进灶火(厨房),老锅台上仍贴着“小心灯火”;一连二的铁锅上,盖着用高粱莛子串的锅拍子;紧靠锅台一侧,是个用桐木制成的双杆风箱;灶台上方的墙上挂着大锅帽(又叫锅盖)、小锅帽,还有蒸馍箅、溜馍箅;单扇门后儿的水缸上贴着“川流不息”;柳木制作的长方形案板上,平放着大擀杖、小擀杖、切菜刀、筷笼子,还有盐罐、油罐、刷子、擂臼和擂臼槌儿;案板下边用木板儿棚的二道台上,整齐的放着和面的大瓦盆、小瓦盆,淘菜的筛子,还有几个小黑瓦碗儿、葫芦瓢、铁勺子、铁铲锅刀等。

我在院内转悠,那平滑光润的锤布石、猪食槽,还有一盘家用的小石磨,怎么不见了踪影?

不远处,那盘墩墩实实的青石料老石碾,仍然依旧,岿然不动。那是大家时(没分家时),祖上传下来的、最厚重的老物件。

我慢慢地,用笤帚或抹布,除去落在它们身上的厚厚灰尘。走近、再走近,它们的真面目再次目知眼见。那曾朝夕相处、耳濡目染的老物件,仿佛在向我述说着曾经的过往。它们都是我的好帮手,又是我最得手的使者。

对景伤情,看见眼前那些熟悉的“面孔”,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。联想起过去很多的往事,引起我内心无尽忧伤。顿时,我两眼湿润,不禁潸然泪下……

一晃,几十年过去了。这些老物件,历经风霜,依然厚重。

在那贫穷落后的农耕年代,农人们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一年四季,面朝黄土背朝天。老物件,时刻陪伴着我们,饱经着严寒酷暑、风雪雨露的洗涤磨濯(zhuó磨砺),为全家人的生活生存默默地奉献着自我,功不可没。

后来,我吃了商品粮,参加工作,跳出农门,住进城市。但老物件,仍在我心中时常牵挂。

每次回老家,我总要情不自禁地去看望它们。每当打开尘封的记忆,老物件的构造、作用及使用技巧,我仍能熟练掌握,记忆犹新。

镰刀。有长把镰和短把镰之分。是收割庄稼和割草的农具。由月牙形刀片和镰刀把构成。一般用来收割小麦、稻谷、谷子、黄豆、绿豆等作物。夏秋两季广泛使用。

撅锛儿,又叫锄头。有长把和短把之分。是农村传统的长柄农具。作用是除草、中耕、松土。锄刃形状呈梯形。短把撅锛(锄头),用来砍包谷,砍桃黍(高粱)等。农民说:“锄头底下有三宝,松土保墒又灭草。”

耙子,又称粪耙子。熟铁,三齿,带裤儿,铁匠铺打成。供销社有专卖。安装长木把。主要作用刨地、松土。如刨红薯、刨草根、刨嶛壃、刨土等。

搂筢。又叫竹筢子。将新伐的青竹子,均匀劈成若干条,一端在火焰上熏烤,用力弯曲成钩状(筢齿)。大搂筢20—26齿,小搂筢儿10齿左右。作用是搂取柴草、树叶。搂碎草时,要带上筢拍。筢拍用高粱秆串成,宽窄大小与搂筢一致,挂在搂筢下边,起到承接碎草的作用。搂筢是农户必不可少的拾柴工具。

风箱。桐木制作的长方体木箱。出风口与锅台灶膛相连。是用来助力烧锅的用具。用风箱可烧碎柴,火苗旺,节省柴火。风箱有单拉杆和双拉杆。箱内拉杆顶端固定有木板儿,木板儿四周缀有鸡毛。不论前推或后拉,都能出风烧火。看似简单的风箱,其工作原理非常巧妙。

算盘。是一种古老的计算工具。多为木制,长方形。一般有十一档、十三档或十五档。每档有七个算盘珠。档中有一道横梁,把珠子分为上下两部分。梁上两珠,每珠作数五,梁下五珠,每珠作数一。运算时拨珠计算,可以做加减乘除等算法。我上小学时,每周有两节珠算课。一般先学“三遍九”,再学“四七归”,还有“凤凰单展翅”“凤凰双展翅”和“狮子滚绣球”等。农村有句俗语:“学会三遍九,只能扭一扭。”“学会四七归,走遍天下不吃亏”。

十六两称。属市制。是衡量物体轻重的器具,同“秤”。关于十六两称的来历,有很多传说。据说,秦始皇统一六国后,即统一度量衡,规定“十六两为一斤”,后一直沿袭。农村人常说“半斤八两”,这是相等的。新中国成立后,为方便计算,并与国际接轨,即采用“十进制”,后改为“十两为一斤”。

桑杈。先培育桑树苗,长到预定高度时打顶,促发分枝。选留三个枝条,预备用作杈齿。长成形时,用刀砍下来,趁湿烘烤整型,固定干燥。三个长杈齿,与杈把长成一体。结实、耐用,不磨手。用于翻场、挑场、跺垛、装车的一种农具。还常用来近距离搬运柴草等。

木锨。锨头是近于方形的薄木板,锨把是圆圆的木棍。锨把头部是方形,中间锯有空槽,厚度与锨头顶端差不多。将锨头板插入锨把空槽,以钉固定,即成木锨。是扬场、推场、晾晒粮食的农具。

纺花车。由车框、车扑楞、车头、车轴、锭子、车弦、车拐子、车搅把儿等组成。虽然结构简单,但用到了许多机械原理和物理学知识。是将棉花纺成线的主要工具。

织布机。结构复杂。由机架、机楼、挑杆、杼框、枡子、卷布轴、脚踏板等部件组成。是传统家庭作坊、手工织造土布的工具。

像这样的老物件还有许许多多,如缝纫机、抽屉桌、老柜子、老木床、簸箩、簸箕、活簸箩儿、针拔儿、鞋拔子、锥子、针锥、槽锥(串草篓子专用)、拧车儿、升子、鸡毛掸子……

听母亲说,还有食盒(饭盒,木制或竹制)、铜灯台、木床上的木雕,以及立柜、抽屉上的铜饰件都很精致美观,因“破四旧”时,不得已被砸坏了。

细细品味这些老物件,实在是一种享受。它们在农耕年代的生产、生活中,都发挥过非常重要作用,也承载着一段历史的记忆。如今,它们被静静地遗放在角落里,满目沧桑,但无不充满生活气息和诗情画意的旧时光景。

我怀着难以克制的激动,忍不住拿出手机,咔嚓咔嚓,不停拍照,不放过屋内任何一个角落,任何一个老物件。

老家老屋,用土胚和砖木结构建成,冬暖夏凉,是一处传统的宛东农家小院。土坯、土地、土界墙;木梁、木檩、木椽子;木门、木窗、木门框;蓝瓦、蓝砖、过风脊……传承着明清时期的建筑风格,彰显着先辈们对这种民舍崇拜的烙印。虽然墙体陈旧斑驳,但在周围绿树和袅袅炊烟的映衬下,让人品味出不同的情感,感悟到不同的意境。它窖藏着岁月,蕴藏着文化,珍藏着历史。这是古老岁月蕴含的古典、质朴与优雅,也是宛东地区民宿文化孕育的温婉和静美。

在不远处那窗明几净的现代化两层小洋楼对比下,老屋更显它破败颓废的沧桑之美,能让人看见古老民舍的变迁与时代辉煌的历史。更能看到时代的发展、祖国的强大,人民的生活越来越美好。

凭着自己的想象,如若将老屋及老物件,进行修缮、归类、标号,定是一处集农耕文明、观光旅游、科普教育与一体的乡村民俗文化馆。

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。凝固了岁月的事物,总是厚重着让人沉思。这些承载着时代记忆的老物件,似乎蒙上了一层流金岁月的光芒,处处散发着特有的人间烟火味;讲述着真实、平常、温暖的农耕故事;透射着富有乡村人文情怀的古朴气息。

老家的老物件,是我永远的乡愁,永远难忘的记忆!

(图片来自网络)

作者简介:

乐悠悠,实名陈明道,南阳市直单位公务员,高级农艺师。长期从事科技管理与可持续发展工作,已退休。爱好文学,偶有灵感,亦拙文弄字,抒怀情感。以流年碎影为主题,没事找事,老有所益,颐养身心,自娱自乐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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